《高校征文:行走定西.docx》由会员分享,可在线阅读,更多相关《高校征文:行走定西.docx(33页珍藏版)》请在三一文库上搜索。
1、第 1 页 高校征文:行走定西 特征码 yXkeHhPlmfkfrCohRHvU 高校征文:行走定西 第一次听说定西是在上高中的时候,那是有关一场私奔的故事。 那天晚上,我正趴在桌子上写作业,三叔挑起门帘进屋来了。 父亲和母亲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三叔侧身坐在凳子上,递给父 亲一支烟吧嗒点上,吸了一口才说,我咋听说耿撇子的丫头跟 人跑了?父亲说,就是的,昨天晚上就跑掉的。三叔又说,我 咋听说是和一个定西娃跑的?母亲说,嗯。三叔顿了顿说,唉, 我看也是不是个好货,跑也跑个好地方呢,咋还跑定西去了, 我听说那个地方穷穷的,连饭都吃不上,一天三顿都是山药蛋, 水也没有,还都住在山窝窝里,草都不长,就连鸟
2、儿都不拉屎。 母亲苦笑,人家愿意跑呢,有啥办法。 耿撇子的丫头只比我大两岁,小学毕业便辍了学在窑上打工, 私奔之前刚和镇上的一个小伙子订婚。后来,我听说定西的那 个小伙子也在窑上打工,因为定西那地方太穷,连个婆姨也讨 不上,才外出谋生的,私奔之前,他们在破窑里偷情早就被人 逮住了好几次。再后来,耿撇子去了一趟定西,因为有人看见 第 2 页 他丫头和定西那个小伙子连夜坐火车到定西老家去了。很可惜, 耿撇子没有找到他的丫头,不过,听别人讲,耿撇子从定西回 来之后哭得几乎不成人形了,一个快五十岁的老爷们坐在门槛 上就像个娘们一样,嘴里呜呜咽咽始终只有一句话,定西太穷 哇,那地方简直不是人住的,我姑娘
3、这辈子要苦死了。 上了大学后,我到了省城兰州读中文。那时,系上的同学家全 部在省内,有酒泉的,有张掖的,有金昌的,有武威的,有白 银的,有兰州的,有临夏的,有陇南的,有天水的,有甘南的, 有平凉的,有庆阳的,当然,肯定少不了定西的。我认识的第 一个定西人是小包,纯纯的定西农村孩子,九二年出生,从职 高考上了本科,他说他是他们学校唯一一个考上大学的,言语 中,带着几分天真。他说他们家有三个孩子,兄弟三个,哥哥 也在兰州读中文,复读了两年和他同一年考上的,还有一个弟 弟在定西城里念高中,母亲是地地道道的农民,父亲是农村小 学的校长。他还说,父亲本来是高中老师,因为违反了计划生 育政策,所以只得到镇
4、上的初中去当老师,今年,他和哥哥都 考上了大学,父亲就申请到离家近的小学里当校长去了,其实 那个小学没几个人,老师也就四个,学生从一年级到六年级加 起来还不到五十个,学生上课时全部挤在一个教室里。我很惊 讶,因为那时候已经是零八年了。他边讲边看我着我笑,他的 牙很白,但不整齐。他给我讲了很多他们家乡的事情,最后他 说,我给你说个事情你别笑话我。我说,不会,你说。他说, 第 3 页 你相信不,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洗过澡。我算算,那时小包已经 十六岁了。后来,我经常到小包宿舍里聊天,每一次,他都会 对我说,我给你唱个歌吧。我说,你唱。他果然就唱了起来, 他唱得很大方,也很动听,他的声音很朴素,不造作,
5、尤其爱 唱一剪梅和爱江山更爱美人 。我问,你为什么这么爱唱 歌。他挠挠头羞涩地对我说,我们家就在山沟里,出了门四面 都是山,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我在家时觉得没意思,就对 着山唱歌,呵呵,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我笑笑,哪里。他又 天真地笑着对我说,我再给你说个事。我说,你说。他悄悄问 我,你谈过恋爱没有,反正我没谈过。我笑笑撒谎,我也没谈 过。他憨憨地笑,我还以为你谈过呢,我们宿舍的昨晚一起谈 论这事,他们都谈过,就我没有,都笑话我,呵呵。我说,不 急,你还小呢,他们最小的都十八岁了,你才十六岁。 再后来,小包还是会和我谈起他们家乡的事情,我总想,定西 该是有多苦呢,应该要去走走的。就那么一直念
6、叨着,便也还 真有了机会。那时正是零九年的暑假,文学院决定要去定西搞 三下乡活动,包括支农、支教、知识宣传和课题调研,我便高 兴地报了名,几天以后,文学院贴出了要去定西的名单,一共 十七个人,其中就有我。我自然很高兴,告诉了父母,他们悉 心嘱咐我,去之前一定要多带点吃的,那地方一天到晚都是山 药蛋呢。我听了后,嚷嚷要和同去的同学买吃的。老八知道了 冲我瞪眼睛,买什么买啊,大老远的带吃的,不嫌累啊,我们 第 4 页 家那里有商店,饿不死你!他说这话实际有道理的,因为我们 去的就是他家附近的学校,吃住都在他家。 启程那天模模糊糊下着小雨,汽车一路从兰州出发,沿着滨河 路走,黄河岸边的柳树低低地垂着
7、,就像女子飘逸的长发,婀 娜诱人,总想着是要去抚摸一把的。车堵得厉害,熙熙攘攘堵 来堵去仿佛是蜗牛在赶集,后来,稍微好了一点,司机赶紧抢 路线,再转过几个街道,司机便说到了。我心想着还没出兰州 呢,怎么一下就到了定西了,一边的老八拉拉说,赶紧下车, 去晚了就抢不到走定西的座位了。跟着大家一起下车,我方知 只是到了兰州汽车站而已。票是早就订好了的,车里还空着, 座位更不必去抢,我笑笑,背着包寻了一个前排靠窗的位子坐 下。等了许久,终是不见再有人来,司机便开走了车。转过几 个盘旋路,汽车就驶进了去定西的专线,我赶紧瞅瞅窗外,满 眼的绿色便迎了上来,一片葱郁,我心里便嘀咕着,定西也不 干旱么,哪里就
8、像他们说的那样了。老八看出了我的心思便说, 你就老实坐着吧,车还没出兰州呢,离定西还远哩。我尴尬地 笑笑,对老八说,那你给我讲讲你们那儿的故事呗。老八说, 我们那儿?那有啥好讲的,你去了就知道了。我缠着老八不放, 要不讲讲你家的故事也行。老八看我实在无聊便说,那好吧, 我就给你讲讲我们家。 老八说,我们家姐弟共四个。我大惊,我们家就我和我哥两个 孩子已经算超生了,你们家怎么还四个孩子?你是怎么生出来 第 5 页 的?老八笑笑,就为了生我这个带把的么,我上头还有三个姐 姐呢。我说,当年我还被罚了四百块钱呢,难道你就没罚?老 八急了,怎么没罚?罚了好多呢,我妈生我三姐时就罚了,生 我还是躲在亲戚家
9、生的,家都不敢回,要是回去就没我了。我 说后来呢?老八说,后来我妈抱着我回到家里,村上的干部就 带着人去把我们家的粮食拿蛇皮袋子背走了,还是抵不了罚款, 最后竟把厨房的门都卸下来抬走了。我大笑,你们家生你可是 冒着倾家荡产的危险啊。老八苦笑,可不是哩,我们那边生孩 子都多,家里最少也得三个娃,你看那个谁,家里一共七个孩 子呢,他今年上大一,他大外甥女都参加高考了,你们河西那 边这种情况不多,定西,陇东这边都多。听了这话我心里不免 又伤感起来,我生在张掖,长在张掖,张掖的情况我是最熟悉 的,要说是超生的家庭,也有,但是家里最多也就两个孩子, 三个的实属少见。近现代甘肃一向以贫瘠著称,地域面积在全
10、 国有说排第六的,也有说排第七的,但经济确实年年排倒数第 一。一向如此,在中国,一个省的经济发展水平和这个省的人 口是成正比的,甘肃人口的确不算多,才两千五百多万人,可 仅仅一个定西超生就这样严重,我私下里对老八讲,要是一个 省的经济发展水平真和这个省的人口是成正比,那么拯救甘肃 经济落后的方法我看只就有靠超生了。 那样玩笑着,汽车早已经出了兰州,想是到临洮县境内了。临 洮是定西的一个县,有黄河支流洮河流经,中国四大名砚之一 第 6 页 的洮砚就出自洮河,我是真心想看一眼洮河的,可直到车过了 临洮,我终究是没有见到,略略有些可惜,但有什么办法呢, 只是叹气。有人调侃,定西有两样是天下闻名的,一
11、是穷,二 就是洮砚了。洮砚距今已有 1300 多年的历史,以其石色碧绿、 雅丽珍奇、质坚而细、晶莹如玉、扣之无声、呵之可出水珠、 发墨快而不损毫、储墨久而不干涸的特点饮誉海内外,历来就 是宫廷雅室和文人墨客的珍品。历代文人、学者、书画家对洮 砚赞誉极高,柳宗元论砚一文是有记载的, “蓄砚以青州为 第一,绛州次之,后始端、歙、临洮” ;北宋著名鉴赏家赵希鹄 洞天青禄集也云“除端、歙二石外,惟洮河绿石,北方最 贵重,绿如蓝,润如玉,发墨不减端溪下砚,然石在大河深水 之底,非人力所致,得之为无价之宝” ;苏轼、黄庭坚更是赞叹 洮砚“洗之砺,发金铁,琢而泓,坚密泽” 、 “久闻岷石鸭头绿, 可磨桂溪龙
12、文刀,莫嫌文吏不使武,要使饱霜秋兔毫” ;当代书 法大师赵朴初也写了“风漪分得洮州绿,坚似青铜润如玉”这 样的美文来称赞洮砚;就连贾平凹在通渭人家写到的通渭 人“爱字成疯” ,恐怕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源于洮砚吧,我猜想, 因为通渭也是定西的一个县呢。甘肃很穷,定西更穷,但这里 的文化却一点也不落后,一条小小的洮砚就引得这么多文学艺 术界泰斗级的人物来为她淡妆浓抹,更不用说中国的母亲河黄 河了,她贯穿了整个省会兰州呢,可是,黄河却没有从定西经 过,她远远就绕道离去了。所以又有人说,你看,连母亲都嫌 第 7 页 弃定西穷呢,不然她怎么绕道走了。 汽车继续走着,早已经过了绿色蔓延的地方,两边的黄土包子
13、渐渐多了起来,包子上大窟窿小眼睛布满了各种坑洞,不用说, 必定是老鼠祸害的,放羊的老汉老远就赶着一群羊,头羊是一 只健壮的骚羊,疯了似的地往前跑,可脖子里戴的木头棒子随 着跑动的动作又使劲击打着前腿,它还是一瘸一拐地疯跑着, 仿佛一个爱逞能的首领一样,老汉手里捏着一块干馍馍,顾不 得往嘴里塞,夹在腋下,巴巴地拾起一块土疙瘩连跑带蹦地就 扔了过去,接着嘴里就冒出一句“我日你娘的!” 。老八笑着看 我,定西人跟牲畜亲哩。我笑着想,可不是,骂牲畜就跟骂自 家儿子似的,亲热的很。不久,呼啦呼啦,一排排广告牌进了 视线,一个接着一个笔直地守在荒凉的路边,就像等待着赴约 的情人一样。那上面全是陇东各个市县
14、打出的品牌宣传标语, 什么陇南花椒,天水苹果,临夏清真大寺,甘南腊子口,静宁 烧鸡,文县天池,挨到定西了,我一看上面是“定西土豆甲天 下” 。这也难怪,因为小包给我说过的,定西有三宝,土豆洋芋 马铃薯。我想着,定西该是一个怎么样的地方呢,那样想着便 又和老八谈论起来了。老八说,我们家在农村的房子不住人已 经有五年了,我上高中那年,我妈做了主,全家都搬到城里去 了。大姐是护士,二姐在在移动公司上班,三姐在西安上完大 学不准备回来了,我们家在城里租了个房子住着,爸妈都在饭 馆里打工,一人一个月挣个几百块钱。我说,你姐找下对象没 第 8 页 有?老八说,我大姐男朋友在定西烟草局上班,二姐男朋友是 岷
15、县的警察,准备十一时就结婚了。我问,还有你三姐呢?老 八笑笑,她呀,一个假小子模样,谁能看上她!说完了对我大 笑。我开玩笑道,不错嘛,你大姐二姐一结婚,要得财礼钱就 够你小子娶两个媳妇了。老八不高兴了伸长了脖子,咦,哪能! 我爸妈可都是极其开明的人,财礼钱一分也不要,总要让年轻 人过日子么,要那多钱还让人活不活了?我当下羞愧起来了, 因为我知道在河西农村要娶媳妇,财礼钱一向要得很凶,前些 年还在四五万,最近几年都涨到八九万了,有些地方民风凶悍, 竟然有要十万以上的,再加上修房子买车买家电请客吃饭之类, 结一次婚就得花二三十万呢,父母一生的积蓄估计还不够。怪 不得农村离婚率很少,我想大概是因为没
16、钱再娶吧。 再走,汽车就到了巉口镇。镇子上车水马龙,小商小贩和游人 游客当真把镇子围了个水泄不通,做买卖的,招工的,表演的, 宣传队的一拨接着一拨,个个用方言交流着,嬉笑的,开玩笑 的,咒骂的,甚至打架的。汽车不敢再快走,使劲打着喇叭慢 慢地让着行人,不远处两个汉子侧身正在交易着,一根手臂粗 的木头棒子就夹在两人的肩上,棒子当中挂着一麻袋土豆,买 土豆的汉子就眼巴巴地去看称上的斤两,卖土豆的汉子就说, 你个毬人看啥看,站好了,小心山药蛋跌下来把你娘的脚趾头 砸了,不会缺你一斤半斤,把心放肚子里!称完了拿那秤杆给 买土豆的汉子看,买土豆的汉子果然就认了真,一斤一斤仔细 第 9 页 起来。卖土豆的
17、汉子看他数完了问,对着么?买土豆的汉子就 讪讪地笑,露出一嘴的黄板牙说,给多了给多了么。卖土豆的 汉子就说,多?可不是要多的么,咱不做那短命的生意,都乡 里乡亲的。当下又从地上的麻袋里拣出三四个大的土豆放进买 刚才的的麻袋里。买土豆的汉子又笑,敬上一根红兰州香烟, 卖土豆的汉子接了却并不抽,而是夹在了耳朵上,示意着两人 一起把那麻袋土豆抬到了三轮车上。买土豆的汉子转了过来, 我才看清楚,他年纪并不大,要不是生得黑些,简直是一个美 男子,只是脖子里却还戴着一根油腻的黑乎乎但还可以辨认出 是红色的布条条。我感到好奇,再看其他人,也有戴红布条的, 也有没戴的,但戴的人较多,我想该是问问老八了吧,一扭
18、头 发现,老八早已经打起了鼾声。巉口镇距定西城北二十公里, 清代举子万中伦所作的巉口民间八景诗在当地一向名气很大, 诗云“墩岭观日代代传,禹王栈道几千年。 磐石滴珠惊蛰见, 驿道飞雪五月天。 双河春浪掀波澜,白塔藏骨官道边。 古城 夜月光明鲜,西陵烟雾紧相连。 ”这八景,我是极早就听说过的, 也并不怀疑它的真假,因为书上记载过了,此地新石器时代就 有人类繁衍生息,西汉时便设了官颁标准器和国家屯粮仓,宋 元两朝又在这里置了历史上非常有名的安西城,转至明清两代 再有巡检司设在这里,因为北宋时期有“巉口关” ,流传至今, 所以得了名叫做巉口,一向称作“甘肃咽喉,兰州门户” ,一个 西北边关的小镇在历
19、史上尚有如此悠久的历史,我又有什么资 第 10 页 格去怀疑她的文化呢,我来这个世上不过才二十几年年罢了。 人最愚昧的地方之一就是用无知来无端揣测有知。 汽车便这样在乡间的公路上摇着,驶着,路途太遥远,很多人 就犯起盹来,默默地不言语了,车里没了歌声,也没了笑声, 最后连话声也没有了。我盯着司机看,问还有多远,司机说你 去睡吧,一觉醒来就到了。我就真的睡去了,也不知睡了多久, 忽然迷迷糊糊中听见大家都在在欢呼,我以为到了,拎起包就 往下跑。老八一把拽住我说,睡傻了吧你,你看,他们看见油 菜花都在兴奋地拍手呢!我朝窗外看去,果然一片金黄金黄的 油菜花在路边的地头上灿烂灿烂的绵延着,也不知道要伸往
20、哪 里去。同行的女同学立刻拿出相机和手机嬉笑着拍照,男同学 对油菜花的兴趣远远没有对女同学的大,个个殷勤起来,不光 拍油菜花,还拍女同学,车里顿时热闹起来。又不知行了多久, 司机说累了,大家都下车去活动一下吧。很多人便下了车,外 面早已经过了油菜花的地方,除了长着一些灰灰菜,尽是裸露 着的黄土,活像一块揭了皮的伤疤,叫人心里暗暗生疼。女同 学结伴去远处僻静的地方方便了,男同学不拘一格,一律爬上 了地头,争前恐后地围成一圈或者站成一排撒起尿来。不知谁 惊呼,哎呀,地里还种着土豆呢。说完大家都歉意地看老八, 老八倒坦然,说没事没事,我们这里缺水,不下雨就靠天吃饭, 撒尿就权当给土豆浇水施肥了。老八
21、这这话是很对的,因为绿 肥不会污染蔬菜,高质量的蔬菜施的都是绿肥。司机还在抽烟, 第 11 页 大家便看着远处有一句没一句地瞎扯。地的那头是埂,埂过去 又是地,地再过去便是一条铁路,黑黝黝明晃晃地通向外面去 了,远处便开满着一窝蓝艳艳的胡麻花。 汽车再次上路了,过了几个村,有人问到了没有,老八说没有。 拐了几个弯,有人问到了没有,老八说没有。又过了几个村, 又有人问到了没有,老八说没有。又拐了几个弯,再有人问到 了没有,老八说没有。目的地遥遥无期,大家便嘟嘟囔囔着抱 怨起来了。等待本来是一件苦事,大家已经被未知的期待磨去 了一次又一次袭来的兴奋,激情跌落,个个疲倦了,连路边发 生的一起车祸也懒
22、得抬眼看一下,就这样摇来摇去,全部像一 团软烂的稀泥瘫在座位上。到后来,大家都闭着眼,任汽车在 乡间颠簸,仿佛觉得出气都是多余的,索性把衣服盖在头上, 自己躲在自己构造的黑暗里。我知道,大家已经不抱什么期望 了。又经过了一个学校,车速渐渐慢了下来,驶出不远,车停 了。大家原本都在随着汽车的起伏摇头晃脑,车一停,明显感 觉不对,都歪着头探身看司机,仿佛在等待着什么。司机不急 不忙,从口袋里取出一支烟点上,舒服地吸上一口然后从容地 转身对满车狐疑的脸说,怎么,都不想下车了?大家互相看看 对方,方才明白已经到了. 我们就是这样到了定西。 下了车,脚底仿佛魔术一般瞬间延伸出一条由上到下的石子路 来,两
23、边一排排歪斜矮小像火柴盒一样的民居也进入眼底,家 第 12 页 家墙壁都上胡乱刷了劣质的白色涂料,各种宣传计划生育的标 语就用红得像鲜血一样的油漆一溜溜涂在那里,触目惊心地随 着连接在一起的各家的墙壁前去了,没被遮挡住的暗黄色稻草 和灰色柴禾还高扎扎亮着,宛如折断的指头骨架镶嵌在墙里。 我们盲目地张望着,大家好奇这样一个地方,都伸长了脖子活 动着已经散架的关节,我也摇摇脖子,一阵清脆的嘎巴嘎巴声 就像炒豌豆一样充满整个耳朵。 老八说已经到镇子上了,商量一阵叫上胖子和虎子几个人去各 家店里买蔬菜和粮油,剩下的几人便各自看看。我趁那功夫随 便走走,才走了几步便发现还隐藏着一个学校。校门大开着, 农
24、村的学校是绝对不会有保安的,出入随便。那时应该还是上 课时节,校园里面寂静无人,抬眼看去,几处破旧的红砖瓦房 整齐地排列在光秃秃的黄土地上,大簇大簇的橙黄菊花直矗矗 插进挖开的土坑里那便是花坛仿佛不是天然长出来的。 松柏自然少见,满院子皆是西北常见的一种柴白杨,一棵一棵 挺着身子站在用黄土夯成的矮小坍塌的围墙边。院子中央立着 一根直溜溜的木头,头顶又接着一根,晒得红里带白的国旗就 挂在上面。再往前行了几步,一个土做的台阶便出现了,台阶 上面是偌大的一块空旷地,直愣愣栽了几个生了锈的篮球架, 地下是一层厚厚的浮土,一群麻雀叽叽喳喳跳跃着,我猜是操 场,便没上去。转眼处,西边的角落里趴着两座矮矮的
25、房子, 孤孤零零的,看上面写的斗大的“男” “女” ,知是厕所。这便 第 13 页 是整个学校的全貌,我立刻心寒起来了,镇上的学校尚且如此 简陋,老八他们家还在下面的村里呢。当下便怏怏不快地往出 走,到校门口了才蓦然惊觉门口的黑板上竟然还写着一句毛主 席语录“学习的敌人是自己的满足,要认真学习一点东西,必 须从不自满开始。对自己, 学而不厌 ,对人家, 诲人不倦 , 我们应取这种态度。 ”那时离文革结束已经三十三年了。 回到原地,老八他们已经回来了,连带回来的还有一网袋茄子, 一网袋辣椒,一筐西红柿,一网袋洋葱,两桶菜籽油,一箱方 便面,一袋米,一袋面,这是我们的伙食。老八又商量着去找 车,可
26、人家一听要去村里,各个爽快拒绝,没人愿意去,据说 理由是路太坏,不好走。又找了几家,终不见好,大家无奈, 一起嚷嚷着肚子饿,于是又成群结伙去馆子里吃“正宗兰州牛 肉面” ,其实,除了兰州本地,哪里的“正宗牛肉面”或者“正 宗兰州拉面”还有个好呢,只是当下大家已经顾不得什么味道, 一阵哧溜哧溜声过后,方是吃饱了。人在饥饿时还在乎选择味 道如何吗?只不过是果腹罢了。吃过了,胖子搂着肩膀悄悄问 我,你不觉得这牛肉面很奇怪吗?我自然觉得怪,但又实在想 不出怪在什么地方,一时不好回答,便摇头。虎子听到了凑过 来说,面多,汤少!我们恍然大悟,定西可是极其缺水的,又 不知正确与否,只是一心想试探一下。现时便
27、问店家索水洗手, 老板呆呆看我们,末了挥着满手白面打发老板娘去取水,老板 娘唯唯诺诺去了半天才慢腾腾端来一个秃瓢一样的小盆儿,水 第 14 页 只漫过了盆底而已。洗完了要泼出去,老板娘一把揽过去怯怯 地说,别倒,攒起来还要用呢,端着那秃瓢又进屋去了。留下 我们几个面面相觑。 吃过了饭再去想办法总是有收获的,镇上邮局的车正要去村里, 讲好了两百块钱,人和物品一同带到。于是,我们再一次浩浩 荡荡地出发了。路果然如人家所言,坏得很。车在大路行之不 远,前方便变得狭窄起来,再走,车拐上了山梁,黄土高原一 向如此,不但陡且不平,司机小心翼翼地开着车在沟壑纵横的 山体上爬行,下沟去上坡来,一圈一圈重复走着
28、“之”字形。 我们站在后面的车兜里,紧紧攥着车身,以防爬坡下坡之间便 被甩进碎石和黄土混着的山谷里。山高,风自然就大,头发向 后在飞,牙齿上下打架不停。我瞅瞅各处山坡,不见一点绿色 那是当然,最要紧的是更无一户人家。有的只是遥远的荒凉和 无尽的贫瘠。车又上了一道梁,远远才瞥见一窝色彩长在山头, 于那广袤的褐色之中异常突出。我问那是什么,老八说是庙, 土地庙,村里人虔诚,每年必定要给土地爷磕头烧纸钱献供品 的,有的地方还要披红挂彩,就是将花花绿绿的被面挂在庙门, 颜色越鲜艳越妖冶越显恭敬。我想我看见的应该就是被面,只 是不知道为这种民俗该悲哀还是该庆幸,贾平凹在通渭人家 提到, “我也是到过许多
29、农村,如果哪个地方民风淳厚,那个地 方往往是和愚昧落后连在一起的。 ”可这有什么办法呢,村民一 心想要多收粮食不受灾险渴望文明,一心又想要通过古老的巫 第 15 页 术来达到前者,这是落后愚昧不假,但同时也完整保留了这种 古老民俗文化的丢失和遗传,你能说哪一个更好一些,哪一个 更坏一些吗? 车已经驶进了川里,几户人家渐渐显露出来,零零星星被丢弃 在各个褐色的土山头,仿佛没妈管的孩子,心里才微微有些慰 安,虽说这景象叫人酸楚疼痛,总算是有了人烟。拐下坡,车 就进入一个露天的黄土道里,道憋屈狭小,两侧皆是被利器刮 过的伤痕,有的地方已经发黑,大致是油渍,道里幽幽仄仄, 仿佛连呼吸也疼。出了道,眼前
30、顿时一片豁朗,呼吸也觉得阔 气了很多,原来是方圆好几亩一片绿莹莹的水库,水是死水, 已经发霉,但总比没有的强。这是一路下来,我们所见过的最 多的水了。老八是东道主,自告奋勇做起了讲解员,给大家讲 这水库的来历,说某某年村里干旱,经久不见雨雪,粮食绝收 倒是其次,人畜无水饮用,竟落下了浑身浮虚的毛病,得到极 远的地方拉水,山路不好走,拉了一桶,路上就跌落了半桶, 实在艰难,次年村里便估摸着修挖了这水库,倒也解决了全村 饮水困难。只是自打那年,干旱也少了,库里的水便闲置起来, 人不用,只供给牲畜,久而久之,水便脏了。我问那岂不是可 以洗澡,老八说池底都是糊沌沌的青泥和淤泥,进去一个殁 (没)一个,
31、所以不敢。冬日里结了冰倒是可以大胆去滑的, 山里寒冷,温度比别处差很多,冰结得结实,不怕裂出窟窿来。 末了老八幽幽道,童年时节,搁在冬天滑冰便是我最大的乐趣, 第 16 页 只是可惜这些年极少再回来,呆在城里玩的地方很多,却怎么 折腾也总感觉缺少滋味了,你说怪不怪。两只眼睛盯着我看, 一脸的无奈洒在那里。 闲聊中,车已经停在了路边,原是到了。旁边就是一块绿汪汪 的苞米地,老八说别看这苞米长得好,其实是拿水一瓢一瓢灌 出来的,不然早旱死了。几步之间卧着七座圆鼓鼓的坟包,我 知道乡下一向是有这个风俗的,先人死了,也不去寻墓地,就 埋在自家的地里。老八指指一座山头言说他家就在上面,我们 看看,除了一
32、堆麦草和一棵树再看不见什么。老八说叫土崖挡 了,你们看不见,自己在前面带路,扛着一网袋洋葱打脚下的 胡麻地里先上坡去了。大家跟过去,才上了坡就发现立立的破 壁上挖着三四个一米方圆的洞,黑乎乎的张着饕餮大口像要吃 人一般。我问虎子是什么,虎子说是圈,就是养猪或者养羊的 圈,向着坡的斜下方向挖,牲畜就关在里面,洞口原本还要扎 上一排篱笆的,可能是老八家进了城这几年不用,已经荒废了, 这个灵感来要源于窑洞。虎子说得也许对,因为他从小就在定 西农村长大,十几岁时才举家搬迁到了白银,可算半个定西人 的。 说笑间就上了坡顶,一座四四方方的院落立刻呈现在眼前,矮 矮的围墙高不过肩头,一眼就能看到院里的景致,
33、除了三间土 房子,再无其它,要说有,占了院落面积三分之一的那块五六 平米的土台也算,因为至少上面还栽着一畦西红柿秧苗,葱绿 第 17 页 葱绿的,可以当作花来欣赏。后来老八讲,这座土台子原是他 父亲计划着在上面盖一间厦房给他娶媳妇用的,不曾想一家都 进了城,所以就荒废了。院子外面竟然完整保存着在大多数农 村都已经匿迹的石磨,同行的几个女同学都是自小就生在城市 里,亲眼见到了在电视中才见到过的石磨,都很兴奋,纷纷尝 试着去推磨,那磨就吱吱呀呀的,果真转了起来,只是女同学 不懂农村人过日子的艰难,竟把石磨当作玩具了。胖子眼尖, 上坡时就看出我们在坡下看到的那树是杏子树,丢下行李捡了 土块去砸杏子吃
34、。老八建议道,这杏子蛆多,屋后面的坡上有 大杏子,才甜。我转头望去,果然就看见了好几棵腰粗的杏树, 早挂满了一树黄澄澄的杏子。再向远处望去,才发现在这里杏 树是极其普遍的,每个坡头地角都有三四棵,杏树不空,每棵 皆有,最大的能和网球比肩,最小的竟比玻璃球还小一圈,煞 是奇怪。男生抬着蔬菜和米面早就嚷嚷着快抬不动了,老八招 呼着打开了一扇似乎快要腐朽的门来,说是门,其实也就是一 块木板,我以为这是侧门,又仔细向别处看了几眼,才敢确定 这就是院子唯一的门,长了那么大,我是第一次看见农村人家 的院子只有一个门,并且还是不到八十厘米的一面门扇。我直 说门太小了,墙又矮,走路还得低头,很不方便。老八对大
35、家 讲,这你可见说错了,你看它是一扇门,其实它还不只是一扇 门呢。我不解,不是门难道还是案板不成!见大家都笑,老八 也笑说,你还真说对了,它还真就是案板,往年过年杀猪时, 第 18 页 支上大锅烫猪,门卸下来就是案板啊。不信你去闻闻,看上面 有没有一股肉味儿。 收拾完备,老八带大家熟悉周围环境,院子外面的西边是一方 坡头,院子就靠着它用来做围墙,坡底掏出了一个口小身大的 窖,蔬菜就储存在里面,以防腐烂,我爬进去体验一番,果然 很凉,别说十天左右,就是放一个夏天估计也能保持新鲜。我 夸这个窖不错,老八就越发得意了,说这窖用了二十多年还好 好的,我们都叫它土冰箱,其实它比冰箱实用多了,你见过能 把
36、五六袋蔬菜放进去还空空荡荡的冰箱吗?我在农村那几年, 入冬就杀猪,全部放在窖里,能保存到开春还新鲜呢。出了院 子,东边是一块敞地,老八说是用来打粮食的场,没有进城之 前,每年夏收,麦子就散开摆在场上,把驴的眼睛蒙上身后带 一个石磙子一圈一圈转。胖子指着场上的一个水泥小槽问是什 么,老八走过去踢开上面的柴草说是窖槽,下雨天下雪天就打 开槽口的塞子,雨水雪水直接流进窖里,我们这几天要吃的水 就是这窖里的。我看去,真的见一口一米五左右水泥做的水窖 就藏在场的东南角。大家吃惯了自来水,自然没见过水窖,都 觉新鲜,老八拿扫帚扫干净窖面上的泥块和枯枝败叶,启开盖, 五年过去了,窖里竟还有水,又拿来水桶,连
37、着绳索扔下去, 舀上来一桶水,水面上飘着几片黑黑的柴草,又搅了一下,细 细的不明沉物随着水流就泛上了水面,像极小的鱼在游动。大 家一同担心这水还能不能吃,老八肯定地说能吃,都是好水, 第 19 页 拿不穿的衣服蒙在水缸上过滤一下就能吃!听老八这样讲,大 家也就把想说的话全部放进了肚子里。顺着院子的西边下去, 有一个半露天的房子,老八说那是厕所,过去看看,两边踩脚 的木板已经折了一块,剩下的一块耷拉着,似乎一踩就能掉坑 里。大家商量好,上厕所时,就把边上的一铁桶放在前面,这 样就知道有人上厕所。其实厕所连门也没有的,开的那一面正 对着几块地,地过去就是山坡,山坡头上几只羊来来回回走着, 说不定什
38、么时候就会窜出一个羊倌。 不久,老八的婶婶过来了,听说我们都是学校里的大学生,来 看个稀罕,后来看我们人多,就有意要从他们家白送些土豆给 我们当菜吃,老八就带几个人到不远的叔叔家真真扛来了两大 麻袋土豆,当日下午,大家便在老八家开始做了第一顿饭。电 是胖子和虎子来时才偷偷从午后的电线杆上接好的,米淘了以 后,直接放在电饭锅里煲。火是最难搭的,大家都用惯了液化 气炉子或者电磁炉,盘在墙角的土灶见都极少,更不用说点着 火。几个男生轮番上阵,又用报纸又用麦草又用油,趴在灶门 前眯着眼睛一口一口地吹,脸都被热气烫红了,终于才见了火 苗。起来相看时,几个人不是流着泪水擦眼睛的,就是拿着毛 巾擦黑脸的,实
39、在滑稽的很,几个女生都不会做饭,男生也没 炒菜的经验,拿刀瞎切一通,油一开,指头粗的土豆就扔进了 锅里,胡乱放些调料,翻炒许久,猜测熟了,便拿盆来,盛了 尖尖两大盆。米饭还有些生硬,土豆倒是软,一碰就碎了,须 第 20 页 得用勺舀,即便如此,大家还是吃得很香,全部敲着碗遗憾地 说,还没吃饱,饭怎么就没了,明天定要多做一些的。 几个女生主动揽着洗碗的活儿,我也没吃饱,但看无事也就准 备出去走走,迈出门,看山头浮着一朵白云,从这边游到那边 去了,慢悠悠,丝毫不着急,天空大片大片就蓝莹莹亮着,这 是兰州极少见的景致。才上了坡头看见一户人家门口对着山, 心里估摸着这房子犯了风水大忌,必定是要出事的,
40、胖子却跟 过来悄悄问我吃饱了没有。我反问他,没吃饱咋地?胖子神秘 地笑笑,嘿嘿,没吃饱咱就再去吃啊。我不解,胖子打怀里掏 出三四个胖乎乎的土豆说,咱去烧土豆。说着俩人便下了坡在 老八家场上抡起一堆火,把土豆埋进灰堆里。几个女同学看见 了以为我们在烤火,天知道,那正是七月,最热的季节,但大 家见了火,都觉得亲热,尤其在异地的乡村傍晚,个个唱起歌 来了,看样子她们是要办篝火晚会的。胖子和我相视一笑心怀 鬼胎,大家欢快地闲谈。队长出了门,从树上摘下几捧杏子也 加入进来,此时,大家才觉得一天的疲惫些许散去。正聊得开 心,只见风风火火打坡上跑下来一个人,边跑边喊,近了,原 知是老八婶婶,遂对着老八叽里咕
41、噜说了一堆话,眼睛被火光 照得红膛膛,模样凶得好像吃人。我们听不懂方言,都望着老 八不知就里,老八站起来拍拍身上不快地对我们说,把火灭了 吧。等灭了火,老八婶婶也走了,老八才讲明,原来住在川那 边的山头上是他一个表姐家,不知道我们来,刚才出门看见老 第 21 页 八家门口有一堆火还以为老八家着火了,于是就赶紧给老八的 父母打电话,老八的父母也不知缘由就打电话给他婶婶,于是 他婶婶就风风火火才来了。知是我们点的火才放了心,但又担 心山上风大怕将门口的柴草引燃,于是坚决制止了。大家知趣 散去,胖子拉着我磨蹭到最后离开,见人走尽,才从灰里刨出 黑黑的土豆,偷偷躲到墙角急急忙忙美餐一顿。 晚上,大家忙
42、着自己课程的准备,院子里是没有灯的,西北天 黑得迟,众人就地坐成一团,也不顾脏还是土,个个认真起来。 末了,队长安排任务,哪几个讲课,哪几个出板报,哪几个做 课题调查,哪几个做政策或知识宣传,然后散去,看看表,已 经是十一点多了,该睡觉了。待到互相抱着行李时大家才发现 一个严重的问题,老八家只有三间房子,一间是通铺大炕,客 厅兼卧室,一间是厨房,还有一间是库房。人多地方少怎么睡, 就算这个先不论,总不能让女生和男生睡一间吧。大家犯愁了, 看看库房,架上堆满了粮食和杂物,墙角挂着蜘蛛网,沾满了 死苍蝇死蚊子,地上还有一堆一堆的虚土,显然,库房里有很 多老鼠,这是不能睡人的;厨房倒是可以睡几个,但
43、没有床; 卧室有通铺大炕,可以睡八九个人,但还是不能解决问题的。 正发愁,老八的婶婶来了,说想到了地方小,必定不够睡,有 愿意去的,到她家睡去。于是大家又商量,留下八九个男生睡 在卧室里,老八带几个去他叔叔家睡,又找来了一块床板一扇 门和两个大木头箱子放在厨房里,被褥一铺,几个女生刚好睡 第 22 页 下。睡觉问题便这样解决了,接下来的几天也是如此。那天晚 上,大家是没有洗脚的,大家都知道缘由,在这里,水比油值 钱。一夜无话,大家呼呼睡去了。我夜里一点以后就眠已是习 惯,独睡不着,听着此起彼伏的呼吸,再看看窗外妖娆的月亮, 一种潸然的悲悯慢慢就爬上了眉头,于是摸索着拿出手机给父 亲发了一条极其
44、矫情的短信:爸爸妈妈,我想你们了。许久, 一声“滴”传来,是手机提示:短信发送失败!睡在身边的涛 子翻身掖掖被子,迷糊着说,赶紧睡吧,山上不会有信号的, 下午我已经试过了。 农村人家起床是不用闹铃的,但老八家没有公鸡打鸣,所以还 是定了闹铃。天不亮,八九个男生一起揉着眼睛睡意朦胧地结 伴去撒尿,不在厕所,而是老八家院子外的一颗梨树下,众人 一排排对着墙根撒,直把土夯的矮墙冲刷出一溜溜小窝。那时 天还是有些暗的,墙角放着的一个稍小的碌碡,大家也不管是 什么,也对着撒,所以每天早上碌碡都是湿漉漉的。直到有一 天老八发现了这个秘密,立刻火冒三丈,骂骂咧咧地说碌碡乃 是碾五谷的东西,用的时间久了便会沾
45、染土地爷的灵气,对着 碌碡身上撒尿就是对着土地爷身上撒尿,亵渎了土地爷可是件 不可饶恕的大罪恶事情,他老人家要是生气了,就会让你得病 得灾甚至生不如死!老八说的挺认真,大家都有些害怕,我是 最恐惧的,因为碌碡每日都在我的脚下。我一下手足无措起来, 因为刚来这里就从老八的口里知道了一种叫做“迷魂子”的东 第 23 页 西,说这种东西你看不见也摸不着,但是它不仅能看见你,最 重要的它还可以摄去你的魂魄,指挥着想让你干什么就必须干 什么,因为你是没有意识的,就像一具行尸走肉,不过从最近 几年发生的事情来看,迷魂子通常是把人从睡梦中勾引着起来, 然后指挥着全部跳崖自杀了,而且都是午夜人睡着时,而那些
46、被勾了魂的,都是些忤逆之徒。我明知这不是科学,但也深深 知道一些农村地方的风俗一向很邪乎,若果真被勾了魂去,来 定西一趟可真真不值,于是又低三下四央求老八可有什么补救 之法,老八似乎还很生气,不大搭理我,最后实在耐不住我求 爷爷告奶奶地磨,给了我三支香,让我点燃插在碌碡上恭恭敬 敬地磕头拜了又拜祈求土地爷的原谅,这才罢了。我一时倒也 规矩起来,晚上竟不敢起夜出门,直憋得肚子肿胀,明日天亮, 头一个就往厕所冲。后来,当我们再谈起这段往事时,虎子告 诉了我真相,其实哪里有什么沾染土地爷的神灵一说,老八只 不是气不过你们那么干,才编了瞎话来惩罚你们,你要知道, 在定西农村极度缺水的情况下能收到粮食是
47、很不容易的,他们 敬畏粮食,同样也敬畏农具,你们亵渎了农具,就如亵渎了神 灵一般。 早上的山上是很冷的,以前只是听说,这次是亲识。冰冷的窖 水倒进盆里,手刚接触到水,胳膊上立刻起了鸡皮疙瘩,待把 水敷到脸上时,全身冷得竟抽搐抖动起来,哆哆嗦嗦洗完了脸 再看镜子,嘴冻得仿佛像是擦过紫药水一样。洗过的水是不能 第 24 页 泼掉的,要等下一个人来洗,三个人换一次水,换下来的水要 么拿去放在厕所,要么就给院子里的西红柿秧苗浇上。然后是 刷牙,十几个人站成一排集体摇头口吐白沫,仰着头在喉咙里 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就好像十几条吐气的鱼,满嘴都是大大 小小的泡泡,壮观异常,于是,我们的每一天就在这延绵不断
48、 的咕嘟咕嘟声中开始了。 这一天,我们终于见到了老八口中一直叨叨咕咕着的村里学校。 从老八家去学校有两条路,一条是我们来时的那条,还有一条 是从老八家屋后的坡上走,经过老八婶婶家。老八婶婶家的房 子似乎要比老八家的阔气多了,两扇大门,新刷了漆,门开着, 庭中一颗不算很大的核桃树,树上挂满了青皮核桃。院子里收 拾得干干净净,三棵极高极大的杏树长在墙外,半个院落就给 树枝罩住了,门前密密麻麻栽着一些木棍,西红柿秧苗用蛇皮 袋子上抽下来的绳子绑在上面,红艳艳的,喜庆的很,这是整 个坡上最大的一片植物了。离了老八婶婶家不远是另一户院落 为半圆形状的人家,篱笆做了半截围墙,土坯做了另外半截围 墙,院子平
49、坦开阔,显然是精心修整过的,高高的黄土坡壁垂 直下来,这是半圆形院落的直线围墙,墙上嵌着一面镂空的古 典门窗,大概是窑洞吧,我这样想着,就又经过了两三棵极大 的杏树,杏子格外大,老八顺手拿了柴垛上的葵花秆就打起来, 窝在院子里的狗立刻大声叫唤着,一群啄食的母鸡吓得跑远了。 主人听见有动静,从门里钻出了半个脑袋歪着向我们看,老八 第 25 页 笑着说,我们打几个杏子吃。主人也不恼,笑嘻嘻又把脑袋缩 了进去,狗却立刻不叫唤了,我们吃到了半个拳头大的杏子。 再转下几个坡头,就到了川里的路上,路自然不平,坑坑洼洼, 但却铺满了红色的沙子,再走,学校慢慢近了。 村里学校的围墙和老八家的围墙一样,也是用土夯成的,矮矮 的,墙头枯死着一溜干黑的菌类,墙角是疯长的杂草和矮墙牛。 校门是铁门,正对校门十米远是国旗杆,国旗杆左边有两间房 子,一间是办公室,另一间是仓库;国旗杆右边也有两间房子, 一间是教室,另一间还是教室,四间房子却全部是白墙蓝顶临 时搭建的活动板房。办公室前面放着一堆细细长长的椽子,看 上去破破烂烂,有几根上面还高高扎着生了锈的钉子,几缕羊 毛挂在上面在风里乱舞。一台挖掘机停在教室后面工作,尘土 飞扬遮天蔽日,轰隆轰隆响个不停,一个中年男人就从尘埃里 灰眉土脸地走出来了,拿着一块毛巾擦绛红色的脖子,然后红 着脸局促地和大家握手,带大家去跟孩子们
链接地址:https://www.31doc.com/p-653253.html